在適當的場合,用適當的話來介紹自己,對我來說一直是一件難事。
承認這一點「難事」,對我這個在高科技產業的市場行銷、客戶工程、經營管理上混了二十多年的老賊來說,本身就不太容易,更何況當我說我拙於表現自己的時候,要讓面對我的聽眾相信,也就更是件「難上加難」的難事。
不是自己口拙,也不是自己在學佛過程中走火入魔,打妄想,嚴重到到每次自我介紹時,心中不同階層的意識就上演著「我是誰? 念佛的是誰? 父母生我前我是誰…?」的禪機爭辯;而是因為,我再怎麼說、再怎麼表達,我描述的人都不是真正的我,我只能說說我的「外在象徵」、說說我的「內含成份」,而說來說去,說去說來,和我真正想要讓聽話對象了解的我,有很大很大的不同。
一個故事,是這樣說的: 一個杯子裝了水,給人看,別人說是水;一個杯子裝了油,給人看,別人說是油。只有在這個杯子是空著的時候,給人看,人才會說,喔,這是一個杯子。
一個杯子要怎樣讓人一眼看到它就是個杯子? 倒空了就好。
杯子可以倒空,人可沒辦法。人有名字、有稱謂別號、有職級工作抬頭;叫先生小姐、同學老師、博士教授、課長經理處長副總總經理董事長;有國籍、省籍、戶籍;有家庭、兄弟、姊妹、父母、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以及祖宗一百零八代;有幼兒園到大學研究所博士班的學校老師同學玩伴;讀過啃過唸過的課本漫畫小說;有幹過千千萬萬值得提不值得提的大大小小成就,也更有萬萬千千必須提不能提的小小大大蠢事…
如果把一個人「倒」空,那個人肯定變成「廢人」、「不是人」…,所以,本題無解。
以上論調是我這個無聊男子的無聊推論。有趣的是,我和一些工作上的朋友夥伴討論過我這個問題怎麼困擾了我,他們唯一能認同我只有是,這個問題很無聊。
名字不見了,被更換了,好像很多事都變得不一樣,如果再加上吃泡菜國家的連續劇情節,相貌改了、記憶喪失、丟到沒有人知道的地方,消失了、神隱了,是不是真的可以變成不一樣的人活著?
如果真的有這麼一個人,發生這樣的事,變成了另一個人,突然,把他的名字、記憶還給他,用什麼方法可以讓他在這兩個人間切換自如? 這方法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絕對沒有像我的電腦輸入鍵盤在「中文ㄅ半」和「英數」之間用兩個鍵就可以切換完成那麼容易。
這比把人倒空看到根根本本的人還無聊,像是在幫連續劇編劇找靈感一樣無聊。
我從四十五歲開始,工作上的需求,出差到處跑來跑去是家常便飯,時差、不同床舖、氣味…越是疲累的差旅越是折損精神力氣。常常早上醒來,要花幾分鐘的時間坐在床邊「回魂」:我在哪裡? 現在是什麼時間? 要趕著去哪做什麼事嗎?
有一回在大陸山東濟南,冬天搬進一個沒有暖氣供應新的宿舍公寓,凌晨四點多冷醒了,看了看周圍…我在哪? 四周的牆面一片白,沒有東西,腳踩著地磚,刺骨地冷讓我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像飄離了地面…今天要工作嗎? 星期幾了? …噫,我的家人去哪了? 為什麼找不到了?...我是誰?...我活著嗎?
後來回神過來的時候,自己是哭醒過來的,為什麼哭? 是失去了家人、朋友、立身所在? 還是失去了名字? 不見了身體? 害怕自己其實已經死掉了?…應該都不是。這是我最驚心動魄的一次起床經驗,我無法估計這個事件會在我的潛意識裡埋下什麼樣的陰影,或許這也就是我想要表達這幾個事情的背後原因:
第一,人無法「倒」空,所以無法被真的你、我、他了解,不管你、我、他想要不想要,都不行。
第二,哪天自己被「清空」「清乾淨」了,自己也不了解自己,自己也害怕自己。所以像名字、身體這種東西,也就不用故作瀟灑了,現階段比我自己智慧能力所及的看法想法,要重要得多了。
報告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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