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你我常常忽視的角落
最近看到得到Gooddesign Award
2018,日本奈良安養寺一位出家師父<松島靖朗>的故事,心中非常的感動,卻不禁想起,其實幸福一如你、我,常常忽視生活周遭的角落有一些難堪的場景,那些,是常顧影自憐覺得「生活好難、好苦」的人所看不見的。
我想說另一個好多年前的真實故事。
那時我還是一個在半導體公司工作的小課長,在外包商的例行合作中,與他有數面之緣。印象中他話不多,很濃厚的南台灣口音,有一隻腳不太方便,在潔淨室中用一種很怪的姿勢穿梭在測試機台之間。縮然只有專科學歷,但卻極優秀、聰明,每當給他一些轉體開發上的難題,他總是一貫地輕輕奏著眉頭,然後出人意外地在半天內搞定。
他的上司和他之間有著兄弟般的革命情感,但在工作上卻對他毫不留情,我常看到他的上司對他大呼小叫,用極大的情緒批評施壓,而沉默的他總是逆來順受,用超高的效率證明自己非凡的價值。
台灣的科技業是很殘酷的,特別是封測業,公司的營業毛利率很難超過二位數,一次的市場不景氣可能就會讓公司經營不下去,在一次的經濟震盪下,果不其然的,這家公司被其競爭對手收購,然後過一陣子,他,就不見了。
後來,在偶然的機會裡和另一位朋友聊到這個人,聽到了他比較完整的故事,讓我好多天感慨地難以入睡。這故事是朋友片段轉述的,我沒有去求證其中的真實性,但那不重要,因為,對人心的激蕩震撼是真的,那也就無傷大雅了。
他的父親是大陸來台的老兵,多年前中風臥病在床,他的母親是布農族的原住民,不會說國語,只能講原住民的母語,不流利的台語和一點點日文,辛苦地以資源回收,將他這個有小兒麻痺,唯一的孩子含辛茹苦地養大。他在學校的時候數學非常好,但英文永遠是班上最低分,在家庭經濟壓力下,他自然選擇了職業學校,畢業之後再半工半讀完成了專科學業。
父親給他極大傳宗家代的壓力,所以在機緣巧合下他娶了一位菲籍新娘,隔年生下了一對雙胞胎,他的老婆照顧孩子無法工作,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協助婆婆的資源回收整理工作,而他的母親在孫子仍在襁褓中時,又偏偏因辛苦加上三餐不定,因肝病倒了下來。
在這狀況下,雖然他的主管與他有好的交情,給他同儕間相對高許多的薪資,但可想而知,他的經濟壓力非常的大,常常故意「忘記吃飯」來渡過辛苦的一天又一天…。
但是當公司被併購的那一天到來,他的好兄弟主管被迫離職,他被安排在「體制系統」嚴密完整的新公司的新部門裡。他第一個被檢討的,是他的薪資,專科學歷的工程師不應該有碩士資深工程師的薪水,然後新公司的同事對他這個有點「奇怪」、有點「恃才傲物」的人,常用漠視、忽略的方式對待,當他結結巴巴地為自己、為他所負責的工作項目抗辯時,常常換來新主管的白眼與同事的嘲笑。
那一天,他回家告訴妻子,他被減薪三分之一之後,他的妻子隔天就逃家了。過了一個月,他的母親開始無法說話,而幫他照顧孩子的鄰居婉轉告訴他,暫時幫忙可以,但是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
於是,有一天半夜一點鐘,他完成了他在這家公司最後一次的程式編寫,然後發了一封辭職信給他的主管,就在公司的機車車棚的橫樑上,用自己的皮帶上吊。
他的自殺並沒有成功,被公司警衛發現救了回來,然而公司還是讓他離職了,在一些「同情」的安排下似乎有了新的工作,然而他這個人,卻也就慢慢的,在我們這些忙碌無情的科技人的口中、心中,淡淡的消失不見。
我所知道的故事就到這裡結束。
在高度文明的日本,有著因貧窮飢餓而無法生活的孩子;在「科技新貴」的虛偽光環下、高產值與社會價值的半導體職場中,也有那種讓人無法不動容的生活故事。
我們的心,如何維持應有的柔軟與溫暖?在這樣的時代轉變,當我們驚覺有那麼多,被我們忽略的角落,竟有如此多的故事一件又一件的再接續發生,我們是否會對我們掛在口中言不及義的同情、妄言的慈悲、玩弄自我意識心靈修持感到羞愧呢?
入世的修行並不容易,我對出家的日本僧侶松島靖朗充滿了欽羨與讚嘆,我同時也祈求生命給我一個更高的指引,讓我可以為周遭曾被我無心忽略的角落,給出更多的光與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