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秋天


今年的秋天來得有些輕巧,靜靜的,慢慢的,不知不覺。

才從山東濟南工作了一個星期返回台灣,似乎又回到了夏天的氛圍。

家中周圍的水稻田裡仍然一片綠意盎然,院子裡的小花還天真無邪地綻放,但是不少生性敏感的人,還是避免不了那一股從樹梢、從天際雲彩、空氣中、泥土裡隱隱滲出的涼意,輕輕地、慢慢地,又躲不開、避不去地從自己的頭髮、耳朵上的纖毛、足底心,隨著身體的氣流進入到心底深處。

記得在高中時國文課,讀歐陽修的<秋聲賦>,看到,「其所以摧敗零落者,乃其一氣之餘烈。」,歐陽夫子又說,「夫秋,刑官也,於時陰;又兵象也,於行用金,是謂天地之義氣,常以肅殺而心。天之於物,春生秋實,故其在樂也,商聲主西方之音,夷則七月之律。商,傷也,物既老而悲傷;夷,戮也,物過盛而當殺。」總是會有悲壯滿懷的少年煩惱。那時台北中山北路上常也佈滿了樟樹樹葉乾燥後所產生的濃濃樟樹氣息,依隨著這樣的氣味嗆人口鼻,也能莫名其妙的「獨悵然而淚下」。

現在的自己,青澀少年的時候的心境早離我遠遠的十萬八千里。一星期前,在濟南的大明湖畔,柳樹枝條飄搖的空氣流動中,聞得到陽光燦爛的燥動尚未遠離,而草木泥土與泉水,似乎又拉提出一股冷冽出來,這股冷冽像是在玻璃杯中的茶葉,釋出如雲霧般的甘甜青澀,尚未與所有的水分子融合,只是靜靜美妙地在周圍搖擺晃蕩,晃蕩搖擺。

與這樣的心境配合得絲絲入扣的,是在濟南歷城區的一個民國初年風味的小書店,昏黃的燈光,深色方正樸拙的桌椅,牆上是張愛玲、徐志摩、沈從文、錢鍾書、老舍的黑白照片。空調冷氣已經關了,窗子打了開來,街上的人氣在書本的味道中流竄,這時與一對年輕夫妻朋友,在連莫內的畫都體現不出來的光影美感中,談近代年輕人的社會價值觀感的轉變,一杯普洱茶,此時唯一的感受,只有美麗。

這種美麗,像今年的秋天一樣,來得輕輕悄悄,但醞釀在心中,不但許久不退,我更能明白,那將會越來越濃烈,在北方的冬雪之中,再反覆沉澱飄落意識深處。

原本我以為,真正純粹的美,沒有醜惡的相對,沒有分別分辨的美,是大山大江大海、天際星空那樣自然的美。後來,北美印第安人Navajo族的三句祈禱文,讓我又翻轉回到了原點,這三句話是:
與之而生的美,
依之而生的美,
藉之而生的美。

原來,生命中的每一個機緣都是如此,翩翩飄落,輕輕地、無所求亦無所謂地,來到我們身邊。當下,美麗與之而生、依之伴隨起舞、藉之幻化,一如今年的秋天一樣。


1 則留言:

  1. 能擁有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閒暇的日子是幸福的
    祝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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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要的是甚麼?

  那是你最為熟悉的一個孩子,最貼近的一個孩子。倔強、敏感、無助,而且拉著你的衣角不放,你已經習慣這樣的拖累而牽絆,也為這個孩子的存在感覺無奈和疲累,你為這個現實的世界中所有的外務繁忙,你也在大多數的時候忍心無視於這個孩子的存在。   在夜深的時候,你偶爾會聽到這孩子低聲...